专业合作社让希勤村农民通过特色种植走上致富路。
最近,一本刚出版的小说成了双城区希勤乡希勤村党支部书记罗正龙的“宝贝”。逢人他总爱亮出书来,兴奋地炫耀一番。
小说名叫《希勤往事》,写的是改革开放前后近60年中,希勤村里发生的鲜活故事。“不光出书,村里还计划拍电视剧,这是希勤村献给我国改革开放40周年的贺礼。”罗正龙很骄傲。
乡村万万千,为何希勤往事值得写成书、拍成剧?因为希勤村有一个响亮的称号——“中国农业合作化第一村”。在关乎中国亿万农民生计与命运的农村土地制度变革中,希勤村是一面醒目的旗帜。当年,希勤村的合作化经验得到毛泽东主席的肯定,成为全国农村学习的样板。
70年来,经历了土地改革、合作化、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确权等政策变迁,希勤村的土地分了又合,合了又分,如今再次由分到合,希勤村合作化之路的每一步都印证着时代的发展。进入新时代,这里的农民正在新型合作化的道路上阔步前进,还要争当“中国第一村”。
A 敢为天下先 建立“中国农业合作化第一村”
要出书,81岁的村民汪善清成了“顾问”,作为亲历者,希勤村“火”遍全国的往事他记忆犹新。
“土改队进村啦!”那天,从村口一溜小跑赶回家的父亲,吼出这个消息,嗓门大得让10岁的汪善清和母亲吓了一跳……聊起合作化,汪善清习惯从1947年的那一天说起。啥是土改?汪善清当时并不懂,但父亲告诉他:“往后咱家有地种,能打粮了。”
早解放、早土改,哈尔滨的农民早早分到了原本紧攥在地主手里的土地,还有牲畜和农具。
“俺家分到4垧地,父亲还牵回一匹马。”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汪善清说,那会儿村里家家都像过大年。
但还在兴头上的村民,很快就被一个明显的问题难住了。“牲畜和农具总数太少,不可能家家都分到,有犁没马、有马没车,想种地每家都缺东短西,就连我爹牵回家的那匹马,有一半还要归隔壁。”汪善清当时琢磨:半匹马咋耕地?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希勤村民有招儿。你家有车、我家有马、他家有犁,咱三家凑一起就能配齐农具、下地干活。这种自发的互助,农村叫“插犋搭伙”。
出于无奈、但却有效,自发互助让村民能种地了。然而,第二道难题接踵而至。
“当时村里300多农户,而马和犁也是有数的,鱼找鱼、虾找虾,‘插犋搭伙’也是强找强,老王家和老李家‘插犋搭伙’,老张家只能眼瞅着。人少、地少、农具少的农户想搭伙都搭不上。”汪善清回忆,不少农户加不进互助组、种不了地,被迫忍痛将分到手的地出租变卖,换钱填饱肚子。加上天灾人祸等其他原因,一些农户一年到头收成很少,家里揭不开锅,建国前贫富两级分化的现象又出现了。
难题解不开,别想种好地。当时希勤村党支部书记于文化和村长乔世红站了出来,作为村里的主心骨,他们想领着村民破解难题。
试了几种办法,不成。最后,于文化和乔世红决定:小团互助行不通,那就试试抱大团。
1952年,希勤村成立了第一个农业合作社——胜丰社。
与村民自发的“插犋搭伙”不同,合作社把入社农户的土地归到一起集体耕种,车、马、农具作价入股,年终按股金分红;社员劳动实行评工记分制度,劳动的数量多、质量好工分就高。到年底,合作社扣除一部分税费后,按工分给社员分红。
就在那一年,合作社第一次出现在村民的视线里,随着时间推移,深深扎根在希勤人共同的记忆里。
汪善清清晰记得,合作社带给希勤村的几个第一次。
1952年,希勤村取得大丰收,亩产达到86斤,总产实现160万斤,交公粮45万斤。希勤村第一次全体农民吃饱了饭。
1953年,胜丰社牵头在村里建起加工粉条的作坊——粉坊,希勤村第一次有了企业。
1953年,胜丰社请来农业推广站的技术员指导村民种粮,希勤村的苞米亩产第一次超过200斤。
“合作社还让村民有了精气神,社员们排着队下地种田、唱着歌春种秋收。”汪善清回忆,他第一次听见父亲在田里哼起了歌。
B 全国学希勤
一个汇报引来毛主席称赞,小乡村写进“毛选”
入社抱团,好处立竿见影。成立之初,只有50多户社员的胜丰社成了“香饽饽”,没能入社的农民纷纷去县里要求加入合作社。
1954年,元旦刚过,希勤村召开扩大会议,又成立了三个合作社:永丰社、新丰社和庆丰社。汪善清记得,急着入社的村民挤满大院,都转不开身。
希勤村的变化,其他乡村挺“眼红”。但“希勤模式”到底对不对?行不行?能不能推广?需要一个答案。
1954年秋,一份希勤村合作化的经验报道从黑龙江省委汇报到党中央。
没有疑问了。1955年7月31日,毛泽东在全国省区市党委书记会议上,作了《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报告,肯定了希勤村农业合作社的做法。毛主席在报告结束时说道:“我看就照这样办吧。全面规划、加强领导,这就是我们的方针。”
后来,希勤村连同这次报告内容被收入《毛泽东选集》第五卷190页,希勤村成了全国学习的样板。
从那时起,毛主席的这句话成了希勤村的标语,至今仍书写在村宣传牌上,村里家喻户晓、老少皆知。
1956年秋,受苏联电影《集体农庄》的启发,村民纷纷要求将几个合作社合并在一起。当年,高级合作社“希勤集体农庄”成立,村支书于文化任农庄主席。1958年,全国建立人民公社,“希勤集体农庄”又成为人民公社下的一个管理区。
从胜丰社到人民公社,希勤村一直带头走在前面。汪善清回忆,当年村民在广播里收听毛主席《关于农业合作化问题》报告,人人激动万分,个个干劲儿十足。社员除了白天集体下地种田外,还经常在晚饭后进行义务劳动,村里有活儿都争先恐后。妇女也不想闲在家里,她们抱着孩子走出家门,到地里铲地间苗,离家远的就在地里搭起席棚,村里成立了简易托儿所,由专人照看小孩。
“毛主席不但给村里鼓了劲儿,还让村里沾了光。”汪善清说,按老一辈人说法,咱们希勤村得到毛主席批示,一定有好运气。
1957年,双城县第一台“东方红”54马力拖拉机调配给希勤村,其后又调拨了“东方红75”和“45”“28”胶轮拖拉机各一台,农机具8部,希勤村在全省率先实现农业农机化,各项村级指标名列双城县前列。
C 改革涌春潮
由合到分,联产承包激活“沉睡的黑土”
有地能种、把地种好,这是农民最关心的两件事。
1952年,为了村民人人都能种地,希勤村搞起合作化。
1983年,为了把地种好,希勤村迎来又一次巨大变革。
“感觉有劲儿使不上。”回忆起人民公社的那段岁月,汪善清感叹,合作社成立之初的热情似乎被消磨殆尽。种什么、怎么种,都由上级说了算,社员每天日出下地,日落回家,大家天天被拴在那点土地上,出工不出力。
不只希勤村,1978年以前,我国农村普遍实行人民公社三级所有,以队为基础的经营管理体制,由于管理过分集中,经营过于单一,消磨了农民的生产热情。
“一天八分工,干活磨蹭蹭。”一句顺口溜形象地说出了当时公社的状态。
地要种不好、饭就吃不饱。汪善清回忆,那些年粮食产量越来越低,“我辛苦一年赚到的工分,换成粮食,只够全家人吃5个月,村里许多户过完春节就断粮,靠野菜混合谷糠充饥。”
当年遇到困难,才搞起合作化;现在遇到困难,应该学学当年。汪善清说,当时村里人农闲聊天时总爱回忆过去,心里都怀着期待。
真正的改变从1983年开始。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汪善清和其他村民一样,在欣喜中学会了两个新词:“改革开放”和“联产承包责任制”。
忽如一夜春风来。联产承包责任制迅速取代了“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人民公社体制,在广袤的农村大地扎下根来。包产到户、包干到户、联产承包责任制如一剂又一剂“强心针”,刺激着希勤村民敏感的神经,农民生产积极性空前高涨。
罗正龙清晰记得最初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时常见的标语:“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他说,在1978年,如果一个家庭有七八个主要劳动力,按照集体所有制的工分分配制度,家庭年收入最高的也仅在1000多元;但是在1983年,村里一下就冒出好几个万元户。
“真的很令人振奋,只要有想法,够勤快,就会有回报。”不仅土地由合又回到分,改革开放还在改变农民脑子里的观念。汪善清的脑筋活泛起来,1984年,夫妻俩依靠分配到户的田地自产自销新鲜蔬菜,汪善清还利用闲暇时间到村办工厂兼职,全家人日子过得美滋滋。
改革春潮涌动,希勤村和中国其他乡村一道,发生了质的飞跃。
D 新型合作化
抱团有方、发展路宽,合作社又“火”了
吃完饭,希勤村人总爱聚到村党支部前的合作化广场上,唠唠嗑、散散步、跳跳广场舞,十分惬意。
在这个7000平方米的广场旁边,一栋老式平房也是村民常去的地方。这里原本是老党支部的所在,后来改成了“农业合作化”纪念馆。
希勤村与合作化的缘分,绝不仅仅停留在纪念。土地的分分合合,让希勤村民更深地体会到,要打破一成不变的思想,发展的步子不能停。
“合作化在希勤村又活了,而且越活越有劲头。”再搞合作化,现任村党支部书记罗正龙最有发言权。2010年,他牵头创办起正龙玉米专业合作社,是改革开放后希勤村成立的第一家农民专业合作社。
“‘大包干’取消了公社和合作化,你为啥要走回头路?”创办合作社时,很多村民有这样的疑问。
“改革开放前搞合作化,是为了能种地、吃饱饭,解决那些眼巴前的难题;如今再搞合作化,是为了咱农民有大收益、农村有大发展,眼光看得更长远。”当时,罗正龙手里捏着打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农民专业合作社法》走了很多家农户。“人均一亩三分地,力量太散,要做出规模,得大家一起干才行,党中央也支持咱再把合作化搞起来。”罗正龙说服十几户村民建起了合作社。
入社农户很快尝到了甜头,合作社使用大型农业机械统一播种、施肥、耕种和收获,农民不用像以前自己种地时要参与所有生产环节,省下不少精力。“过去自己买种子和化肥,价格高,还可能碰上假货。比不了在合作社,价低保真,还有病虫害防治、测土配方施肥这些农技服务。”罗正龙说,到年底,合作社里每户都增收一两千元。
示范的力量是巨大的,新型合作化再次点燃了希勤村民的热情,农机、西瓜种植、特色养殖等专业合作社陆续成立,仅仅一两年时间就有近三分之一的村民成为社员。
2013年,希勤村土地开始统一确权。2017年,党的十九大胜利召开,报告中关于第二轮土地承包到期后再延长30年的政策,更给希勤村民吃了颗“定心丸”。在流转中,土地变“活”;在流转中,希勤村的合作化之路越走越宽。
“原来也想把地租出去,但心里没底嘛。流转合同一签就是三年五年,谁知道以后收不收得回来?”村民李红连说,但土地确权后他和很多村民安心了,再不担心日子一长,土地跟着大户“跑”了。“带地入社后,每年都能腾出工夫出去打工。这就有双份收入,种地、打工内外都有着落,加入合作社反倒从地里脱了身,日子更红火。”李红连和家人今年在外打工6个多月,挣了两万多元。
新型合作化,还让越来越多的新型职业农民出现在希勤村。
41岁的关世君就是其中一员,离开农村15年的他在土地确权后回到家乡希勤村创办起鑫源瓜菜种植合作社。“原来靠家里的五六亩地,干不出大名堂。也想趁年轻甩掉农民这顶帽子,出去闯闯。”关世君说,不想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他南下搞起了水果批发。
而当国家陆续出台政策,规范和支持新型合作社和土地流转后,关世君亲眼看到,农民种地一年挣一二十万元不是问题,农民不再“掉价”,脸上越来越有光。他决定回到希勤村,重新当农民。
南下十余年,关世君有着自己的销售渠道,回到希勤村,他建起合作社,一手托着农户,一手牵着市场。
抱团发展还让关世君降低了种植成本,增强了闯市场的能力。“一盒2两装的西瓜种子,质量好点的市场价在170元左右,但通过合作社团购,135元就能买到。”关世君举例说明。
有农户入社一起种瓜,也有村民把家里的土地全部流转到合作社,赚取租金,年底参与土地收益分红;更有四五户贫困户,流转土地的同时还在合作社打工,摘掉了“贫困帽”。
如今,关世君的合作社里仅西瓜种植面积就近200亩,他既是远近闻名的西瓜经纪人,也是希勤村种植面积最大的瓜农。“未来农民应该是对年轻人有吸引力的职业。”关世君感觉自己选对了路。
E 谋划新发展
新时代,希勤村还要争当“第一村”
新型合作尝甜头、农民种地有奔头。鲜活的数字是最有力的证明。
希勤村2010年起陆续成立了9个农机、玉米种植、水稻种植等各类专业合作社,近千人在合作社中获益。全村有养殖专业户450户,奶牛1900头,肉牛2100头,生猪6000头,绵羊5000只。全村生产总值1.2亿元,人均收入早已过万元大关。
合作化再一次带给希勤村民实实在在的收入。而带给罗正龙的是更多的责任与思考。最近,他没事就钻进关世君的瓜田,想把这个西瓜种植合作社当作“试验田”。
“我想成立联合社,把几个合作社拧成一股绳,就先从你们社开始。联合社规模更大,土地就更加集中。我们可以在联合社里进行土地社内二次承包,这样种植就更加规模化,成本更低、收益更高。”罗正龙把自己的想法讲给关世君和合作社的几个理事,他还打算提高农产品附加值,延长产业链,打造属于希勤村自己的西瓜产品和品牌。
“好啊,这个办法好,我们几个理事对合作社下一步发展也有一些规划,正好能跟咱们党支部的规划合上拍!”关世君一拍大腿,他和几个理事都很兴奋,大家热烈聊了起来。
世易时移,与时俱进,改革创新,是为必然。罗正龙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希勤村过去是合作化的一面旗,新时代里,也要争当新型合作化第一村。”罗正龙说,担子虽重,但他对未来的发展信心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