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海军在播放老胶片电影。
老式座椅,幕布式银幕,长江牌16毫米胶片电影放映机,《党的女儿》《南征北战》《洪湖赤卫队》《烈火中永生》等泛黄的电影海报挂满了放映厅的墙面……扑面而来的旧日气息,仿佛让时光回到了几十年前。
这里是大都会老胶片电影院——冰城目前唯一一个胶片电影院,可容纳200名观众同时观影。
胶片电影多年前已被数字电影取代。但有时候,现实的涟漪和历史的过往总是在不经意间产生让人唏嘘的巧合——中国第一家电影院约一个多世纪前在哈尔滨田家烧锅区域诞生;眼下,在当年田家烧锅附近的香坊区进乡街73号一栋金色建筑里,冰城目前唯一胶片电影院近期又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当中。
这个电影院不收取观众任何观影费,只是单纯以胶片呈现光与影的传奇,供人们回味过往韶华。
免费影院
近千部老胶片电影可供点播
电影海报。
昏暗的影厅里,放映员尤海军取出胶片对准卡扣挂片,16毫米规格长江牌电影放映机开始转动,氙灯发出的光束投射到影院的幕布上,电影《党的女儿》开始播放……整个操作过程,尤海军甚至可以闭着眼就能顺畅完成。
看着屏幕上的老电影,台下的观众仿佛回到了60年前。
于利老人曾是一名插队知青。近日,他与20名老知青志愿者组团来到老胶片电影院,重温红色经典,回望奋斗过的青葱岁月,为党庆生。“七一”前后,重温红色经典影片的免费观影活动在这个老胶片电影院连续举办了很多场。
老胶片电影院只有一个放映厅,有200个座椅,从设施到银幕都带着古朴的年代感。一台20年前产的16毫米长江牌电影放映机和近千部拷贝,是该电影院创办人解君和放映员尤海军历经几十年的私人收藏。
没有检票员,观影免费。解君说,目前影院只针对团体观众开放,来观影的都是提前预约好观影时间、选好片目的观众。
影院的放映员、引导员等工作人员都是志愿者,不拿一分钱工资。因这些志愿者都是六七十岁的退休老人,精力有限,所以,影院目前无法每天为个人观众提供观影服务。解君说,想看胶片老电影的市民可以自行组团后再跟影院预约,因疫情防控需要,每场观影总人数不能太多,且须隔位就座。
电影人生
背着拷贝赶场的乡村放映员
老胶片电影拷贝。
尤海军是影院里唯一的放映员。今年67岁的尤海军上世纪70年代高中毕业后被分配到哈尔滨轴承厂五常分厂,做露天电影放映员,他的人生从此与胶片电影结缘。
“和现在的数字电影不一样,播放胶片电影时要按照胶片上的齿孔精准地将胶片套在电影机的齿轮上,不然,视频与音频会对不上。”尤海军回忆,当年一到放露天电影的日子,除了厂里职工外,十里八村的农民、知青都提前一两个小时赶过来占座。那年代的放映员特别神气,但责任压力也大,拷贝在各个村子间流转,每次放映之前,他都要提前一天跑数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取拷贝。这边电影刚放完,他就立即背起拷贝踏上归途,片刻不敢耽误。
1984年,香坊区油坊街附近的哈轴文化宫改造完成,尤海军被调回来负责哈轴电影院的改造,从设备安装调试到座椅设置、到音箱布局,都是他带领工人们完成的。此后的几十年里,轴承文化宫电影院承载了老香坊区域几代人的电影记忆。
尤海军退休后,最大的爱好就是收藏拷贝。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同样爱收藏电影机和拷贝的解君。两人聊起各自收藏的拷贝和黑龙江电影机械厂生产的那些老机器,总有说不完的话。
绝版至宝
保存难度大,胶片每天都在老化
大都会老胶片电影院放映厅。
在解君和尤海军看来,他们收藏的每一部拷贝都是至宝,如今已经没有工厂再生产这些东西了,他们手中的拷贝几乎每一部都是绝版,有的老片子已成孤品。
与数字电影不同,胶片电影的保存难度很大。温度、湿度、光线等因素都会加速胶片的老化。因此,解君与尤海军对这些老胶片照顾得格外上心。尤海军家里有存放拷贝的专用房间,里面收藏了300多部电影拷贝,这是他耗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和超过30万元的积蓄换来的。平时,尤海军像照顾孩子一样对胶片“嘘寒问暖”,还要定期用机器把胶片转一转,防止粘连。
资料显示,一般电影胶片的生命周期大概是一百多年,比人类生命长不了多少。解君与尤海军都明白,即使再精心养护,这些拷贝仍旧会渐渐老去。几十年后,人们也许再也看不到由这些老胶片播放的老电影了。对于他俩而言,每一部老胶片电影都像是一位年迈的老朋友,每天都在静静地陪着他们慢慢变老。
为了让多年收藏的宝贝在“有生之年”再展辉煌,让更多的人重温老胶片老电影带来的感动,解君邀请尤海军一起创办老胶片电影院。能播会修的尤海军成了大都会老胶片电影院的义务放映员、胶片保管员、设备维修员,还将收藏的电影拷贝注入胶片电影院的片源库。截至目前,老胶片电影院的片源库里共有近千部胶片电影——《地道战》《地雷战》《小兵张嘎》《少林寺》《烈火中永生》……老胶片电影院的每一部拷贝,都是时代经典。
青春烙印
从“逃票往事”到“父母爱情”
“每次看到这些老电影,都能想起年轻时候那些事儿。”今年快七十岁的于利是老胶片电影院的志愿者之一。只要一有播放活动,他就和几个老伙伴提前一个小时到影院打扫卫生、摆座椅,然后引导观影者按顺序入场。这群只讲情怀不计报酬的老伙伴们,用志愿服务方式支撑起这个免费电影院的日常运转。
对于来这里观影的老一辈观众而言,这些老胶片不仅仅是一部电影,更烙印着他们的青春。
“小时候时到父亲所在工厂的文化宫看电影。为了省一两毛钱的门票钱,我和两个小伙伴就在电影院门口蹲着捡地上的票根,等下一场开场时拿票根蒙混过关。后来,检票的阿姨发现总有人逃票,就预留一部分区域的座位暂时不卖,检票时只要看到预留座位有人,就立即知道是逃票的。因为我看电影逃票,我爸被工厂扣了2元钱工资。”一位观众在老胶片电影院里讲起儿时看电影的经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工厂大院里阳光灿烂的日子。
“墙上老电影的海报,见证了我父母的爱情。”小宇父母年轻时都是哈市一家大型国企的工人,经人介绍恋爱。那个年代,年轻人约会方式除了逛公园就是看电影,小宇父母的爱情就在一部部胶片电影的见证下修成了正果。从小听着父母的故事长大,如今小宇已成为母亲,当她来到胶片电影院,看到墙上一幅幅老电影海报感慨地说:“我爸妈从第一次约会到走进婚姻殿堂的全过程,仿佛被这一张张泛黄的原版电影海报定格在了墙上。”
电影缘分
从田家烧锅到进乡街73号
对于每一个“老哈”而言,人生或多或少都能与一部老电影的胶片产生某种情感交集。我们生活的这座城市,与电影的缘分同样不浅。
上海是中国电影的发祥地,但中国历史上第一家电影院却诞生在哈尔滨。1888年,法国电影发明家路易斯·普林斯在英格兰西约克郡用单镜头摄影机和纸质胶片拍摄世界首部影像片。彼时的哈尔滨,还是中国松花江畔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渔村。11年后,在哈尔滨田家烧锅酒坊区域,香坊铁路俱乐部成立,这里是中国最早放映电影的地方,也产生了中国早期电影院的雏形。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当年的田家烧锅和香坊铁路俱乐部早已消逝在历史的洪流中,胶片电影也已经被数字电影所取代,而冰城最后的胶片电影院在距离当年田家烧锅核心区域不远处的香坊进乡街73号重回公众视野。
“看,这写着哈尔滨牌,这可是黑龙江电影机械厂制造的中国第一代16毫米小型电影机。”解君告诉记者,新中国成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全国只有哈尔滨能够生产这样的电影机,后来的南京电影机厂也是在冰城电影机厂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这台机器见证了中国电影工业的起源。
在数字电影全面替代老式胶片的时代里,冰城最后一家老胶片电影院同样展示着冰城电影工业的辉煌年代,连接着几代哈尔滨人的青春记忆与过往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