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叶梅别名小桃红,因叶似榆花如梅,故名榆叶梅。这是一种灌木类植物,一般树高2米左右,树干无挺少直,体怪形异,虬曲盘劲,旁倚斜出,加之枝叶茂密,花色俏丽,极具观赏价值。在离我家不远的大杂院十字路口西南角,就生长着一丛榆叶梅。我注意那丛榆叶梅至少也有十几年了,而且是从一次买粥开始。
春日一天,晨练后,我照例来到大杂院门口买早点。跑动之中发现,不远处正绽放着一团火红的鲜花,近前一瞅,一丛榆叶梅正浓艳地盛开着。只见那花儿,一朵朵欢腾雀跃,一对对精彩纷呈,粉红色的花瓣,舞动中飘逸着娇嫩,金黄色的花蕊,含蓄中满透着清新,不经意间,一份诗情画意般的意境,伴随着隐约可见的高贵与靓丽竞相显露,让人赞叹不已。
花儿是美丽,但其生长环境却几近丑陋。榆叶梅的西南两向,是一片高矮不等、破烂不堪的棚户区;榆叶梅树根处,紧贴一堵歪歪扭扭的废弃砖墙;而榆叶梅驻足的三四平方米旮旯内,则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杂物,就连向上的空间也被堵了个正着。但她那并不粗壮的几枝树干,仍从残墙断壁的挤压里倔强长出,又扭曲着腰身,挣扎着从废物旧品的封堵中,将一团团粉红的花朵举向空间。一瞬间,一种由衷的感动从我心中升起,谁能想到,那份夺目的高雅,竟然是在这样一种环境中生成,榆叶梅让我顿生敬佩,站在那儿愣神半天,居然忘记了买早餐。
突然,传来“大米粥啦,大米粥!”的叫卖声,循声望去,只见一大嫂,三十几岁,着白围裙,手拿铁勺,正站在大铁桶前,而身边是几个买粥人。我近前一看,那粥真是诱人,羊脂玉似的大米粒,红宝石般的豆粒,参差错落,漂游浮动在乳汁一样的米汤内,而且清香四溢。我问道:“这粥好吃吗?”一位老者说:“好吃,真好吃,买吧。”随后,又悄声说:“她是个残疾人,咱们都帮帮她。”噢?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只见她每次转身,都要先挪右腿,再用手压住右膝盖,才能拖动左腿,行动异常困难,而那持勺盛粥的手也是扭曲的。我有些纳闷,这样的身体状况还要卖粥?出于同情,我立马就买了两份,尽管吃不了那么多。后来,听老者说,这个女人为给丈夫治病,把老家房子卖了,最后人财两空,带着孩子来这里以卖粥为生,为省钱,租住在一间煤棚子里。陡然间,我对残疾大嫂便满怀敬意,从此,经常吃她的大米粥,十几年中,每星期都要买几次,偶尔,还能见到她那由小渐大的女儿。
又一个清晨,我又来街口买粥。此时,正值赏梅季节,但小树林内却断枝横陈,落英满地,满树不见一朵花影,其间,有一株榆叶梅还被拦腰折断。赶巧,又遇上那位老者,他告诉我,昨夜刮了一场大风,大院许多树都被吹倒了,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就在清洁工人拽开榆叶梅断枝的一刹那,那种皮连着筋,筋扯着骨,浆液迸飞,枝断叶落的惨烈,直看得我心惊肉跳,烦躁至极,而那棵残枝树桩上的六七个小花骨朵,更是让我心生怜悯。加之两天没见残疾大嫂出摊了,是生病了?还是出事了?让我平添牵挂。之后的三天出差中,心里总是惶惶的,我知道,那是为残枝榆梅,更是为残疾大嫂。
出差回来后,第二天一早,我急急地来看榆叶梅。没等站稳,就听到一声稚嫩的叫卖声:“大米粥啦,大米粥!”咦,哪来个卖粥的孩子?抬头望去,只见北侧空地上,有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站在大铁桶前卖粥呢,直觉告诉我,那肯定是残疾大嫂的女儿。这时,那位老者正在问话:“孩子,怎么是你卖粥啊?你妈呢?”女孩小声说道:“妈妈生病了。”还未说完就哭了起来。“啊,病了,很重吗?”“嗯,起不来床了。”这时,买粥的常客又到了不少,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女孩。现场静极了,没人说话,只有女孩那低低的抽泣声。好一会儿,只听老者喊道:“大家伙快买粥吧。”所有人这才醒过腔来,争先恐后地抢着买粥。这时,那位老者帮忙打粥,两位大妈帮助收钱,也不知是谁开的头,1元钱一碗的粥,扔下5元钱就走,后来又变成10元一碗,再后来就是50元一碗、100元一碗,一会儿工夫,粥桶便空了,后到的人就直接捐款,我把兜里的钱也都捐了出来,只一会儿就收到厚厚一沓钱,光百元大钞就二十几张。女孩急得直喊:“不行的,妈妈会打我的!”那位老者把钱装进她兜里说:“孩子,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收下吧,别害怕,我和两位奶奶送你回家。”随后,他又面向大伙说道:“谢谢大家了!”并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完,他们三人领着女孩,推起粥车,朝小区外走去。
随着三老一少渐行渐远,北侧空地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那丛榆叶梅正花开灿烂,欢快热烈,其中,有一朵最漂亮的大红花,恰恰来自那棵榆梅残枝。晨光里,在众多榆梅花的簇拥下,那朵大红花愈发从容自信,引人注目,全无半点的娇羞和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