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春美溪林业局大集是孙美华经常赶的一个大集。

　　2019年的春天比往年暖得更早一些。沙沙安顿好刚刚出院的母亲，便匆忙与另一个女孩从哈尔滨开车奔赴北安一个角落——那是一个百度地图都难找到的地方。如此舟车劳顿，她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摆地摊。

　　作为职业赶集人，沙沙的人生不是在摆摊，就是在去摆摊的路上，晚上住二三十元一宿的小旅馆或在车里将就，饿了就用随车携带的电饭锅下点面条……在实体商业经历电商浪潮冲击的大时代里，冰城赶集人远赴千里之外，寻觅电商与店商鲜少触及区，然后上门“找流量”。

　　从哈市到三亚

　　千里之外去摆摊

　　看似淘宝们几乎无孔不入的当下，却有空白区电商触角无法抵达，这里就成赶集人的天下。日用品、衣物、电子产品……只要是居家生活所需，均在赶集人售卖范围内。不过与城区出摊不同，职业赶集人的赶集之路更像是一部连续剧：先到最远的地方，然后把附近方圆百公里内的大集都赶一遍，生意一个集市接一个集市地做。

　　家住道里区的孙美华赶集近10个年头，她去过最远的大集是位于黑河市一个叫罕达汽的小镇。这个集市距离哈尔滨近700公里，开车需要8个小时。那天凌晨3点多，她赶到集市占位置时，已经没有好位置了。下午1点多，大集刚落幕，孙美华就匆忙赶往200多公里外的尖山农场集市，接下来是三农场大集、红五月农场大集……

　　对她来说，傍晚赶到下一个集市、晚上吃午餐，都是很自然的事。赶集周期里行程紧，她就像养蜂人追各地的花期，稍有怠慢就错过一个集市。意味着错过好几桩生意，或可能赔钱。为此，80后赶集人沙沙的赶集行程是循环式的——走完一圈后，她会再折回北安重启这个循环，直到带去的货卖得差不多了。她出去一趟，一般要两三个月。

　　偏远的乡村和林场的集市上，除了坐地商，外地职业赶集人撑起了半壁江山。哈尔滨的职业赶集人大都是全省到处跑，一些人开车去过西安甚至三亚赶集。而来哈尔滨赶集的异乡人也不在少数，其中来自沈阳、长春的最多。赶集路程远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销售产品的消费频次，卖食品等频次高的活动范围小，而卖服装、小家电等则可能全国跑。

　　千里赶集VS在家出早市

　　不就是摆地摊嘛！为啥不在城里出早夜市，非要千里迢迢去赶集？

　　“现在早夜市摆摊的成本也不低。”出大集之前，沙沙一直在道外一个服装批发市场摆地摊，她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在城里一个3平方米的摊位一个月要1000元摊位费，平均每平方米每天11元；而村镇大集面积10平方米的摊位，每天摊位费二三十元，每平方米每天不过3毛钱。沙沙的赶集搭档也是一名80后女生，以前在道里某批发市场出摊，不断上涨的租金让她也成了职业赶集人。

　　巨大的“线下流量”，是驱动赶集人千里奔波的原动力。沙沙有一次在赵光大集上，一上午卖了五六千元，近千顶帽子卖没了——这是在城区早夜市难以想象的。“现在城里人人都用手机淘宝，早夜市销货受到很大影响。”哈市很多职业赶集人除了定期去赶集，也在城区出早夜市。他们告诉记者为什么喜欢去偏远的林场、村镇等赶集：年轻人基本都外出打工了，留下的中老年人不习惯甚至不会网上购物。而且由于地处偏远，这些地方快递也很不发达，卖东西的店家也有限。

　　但外地赶集行程偏远，有些大集地点高德地图上都搜不到。职业赶集人出发前，会先根据“集谱”做好行程规划。

　　所谓“集谱”就是标明全省乃至全国哪个乡镇什么时间有大集的一张纸，赶集人按图索骥，驾车开着导航循踪而至。“集谱”是很多赶集人根据自己赶集经验总结归纳的，市面上买不到，只在赶集人间传递。曾经汇在纸上的集谱，现在手机拍下变成了电子版，通过微信在圈子里传看。

　　赶集路上，勇敢没坚强有用

　　为了省钱，职业赶集人会住在自己的面包车里或者找二三十元一宿的小旅馆栖身。米面、电饭锅、碗筷都是车里的标配，这样可以简单焖点米饭、下点面条。如果顿顿都在外面吃，就没有利润可言。“累了想想光头强，饿了想想灰太狼。”这是沙沙在朋友圈中的自嘲，也是所有赶集人的生活写照。

　　职业赶集人的挑战可不止风餐露宿、披星戴月。规范与管理薄弱的乡镇市场上，丢货与纠纷是所有赶集人必须面对的。

　　卖帽子的沙沙经常是丢了十几顶帽子都不知道，直到有好心的顾客偷偷暗示她“看好东西”，她才警觉。有一次，孙美华去伊春出大集，有人趁乱偷衣服被她当场抓到，“我说你把衣服还我，那人回手就给我一巴掌，血当时就从眉角流了下来。”

　　在外做小买卖不容易，所以职业赶集人中夫妻档最多，父子兵也不少……一起走过万水千山、摸爬滚打的，都是实在亲戚和过硬的朋友。赶集路上，憋屈与意外重重，你若一时无法勇敢，还有同伴可以一同坚强。

　　以前不认识的人因赶集而成为“铁磁”的，“我家有一把镀金剪刀，是赶集的好友送的。”孙美华说，出门在外，一起风餐露宿的集友很容易成为朋友：你需要啥，在我的摊子里随便拿，我需要啥上你的摊子里随便找，这是他们的社交方式。很多赶集人在一个大集上相识后，结伴而行一起去几百公里外赶集是常事。

　　叫板淘宝，另一种满足

　　现在一两元的商品在城市的商超几乎绝迹了，但在省内偏远地区的大集上仍保留着一元区、两元区的商品：小木梳、纸篓、抹布、小刀……品种达上百种，这个连淘宝邮费都合不来的价位正好满足了当地老年人消费偏好。这也是电商冲击下，大集仍拥有顽强生命力的原因。

　　逛大集的人以中老年人居多，大致可分为两类：以逛为主的解闷人群和开车来的扫货族。对于解闷人群而言，即使大集商品价格有些比网上或实体店稍贵，很多小东西他们还是愿意赶集买，因为赶集是他们的一种休闲方式。而扫货族的特点是大都居住在相对偏远的村镇，买东西不方便，一周或一个月出来一次，把所有的生活必需品和食品都买回去。一个人一次买走半扇生猪在大集上不是新鲜事。

　　无论对于哪一类顾客而言，在偏远的乡村，赶集买东西除了是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更像是点缀平淡乡村生活的一种节日。

　　▉新闻札记

　　大集就像一个江湖

　　大集中的商品涵盖了衣食住行，说大集是线下的淘宝一点不为过。但与淘宝不同，大集就像一个江湖，卖各种商品的赶集人都有自己独门的营销绝活。比如，有人专门捣腾“快货”，刚入夏就卖T恤，雾霾来了卖口罩，入冬后卖热贴……说白了就是根据当下市场热点卖“快货”。

　　除了“快货”，还有鼓捣江湖货的。所谓卖江湖货，就是通过赶集人的一张嘴加上看似很有信服力的产品试验，把产品推销出去。卖江湖货的门道是先“圈场子”，就是先吆喝或者演示产品吸引很多人来围观。“圈场子”有点类似于互联网时代苹果、三星手机的新品发布会。等围观人多了，能卖多少就要看赶集人的“讲口”如何了。在圈子里，人们把推销忽悠的套路称之为“讲口”。沙沙曾经遇到过一个卖不粘锅的，“讲口”很厉害，一边煎肉、炒蛋一边“白话”锅的特点，事毕，锅一点没粘东西，一下子就有很多老头老太太掏钱买锅。

　　如今，一些年轻的职业赶集人也玩起了互联网营销。“手机屏幕前的城里人，对这种闹哄哄的乡下大集有很大的好奇心，我赶集卖东西，也不影响在视频软件上做直播吸粉。”今年沙沙准备把自己赶集的现场拍成视频放在“快手”APP上直播，在微信等线上渠道打开销路。其实像沙沙这样，开辟微信线上渠道的年轻赶集人越来越多了,但线下的大集始终是他们的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