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江人张云忠火得“猝不及防”。这几天，国内知名原创短视频平台“二更视频”发布了一条《保洁大叔义务画井盖，被业主称“小区画家”》的短片，再次打破了这个在天津某小区的53岁保洁大叔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

张云忠的“井盖涂鸦”。

　　张云忠在小区墙上绘画。   图片由夏爽利提供

　　“小区梵高”被媒体“狂轰”，一天“跪”十来次

　　视频里，张云忠身着保洁服，趴跪在井盖上，神情专注。海豚、企鹅、小狗、小猫、熊猫……每一幅“井盖涂鸦”至少花一个钟头，才最终在他的笔下“跃然井上”——大部分涂鸦以小动物为主，色彩鲜艳、憨态可掬。不仅孩子被逗得“咯咯”笑，老人们也经常被吸引过来，“一看半钟头”。他们“封”他为“小区画家”，甚至有人夸张地喊他“小区梵高”。

　　乍一看，张云忠不仅“画技”稚嫩，工具也简陋，不过几桶稀释的漆料和几张自制的动物模具。连张云忠自己都说不清，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红了。一拨拨记者突然给他打电话，整得他“直发蒙”。他告诉本报记者，最夸张的时候，一天“接待”三四拨媒体，每家媒体至少采一两个小时。他要给每一拨记者“演示”画井盖全过程，一天得跪十来次。“本来我就在小区画了180多个井盖，这倒好，现在一共二百来个了。”

　　“二更”导演夏爽利偶然在网上看到张云忠——来自黑龙江伊春、现在天津一个小区当保洁员的东北大叔，颠覆了这个“90后”导演对保洁员的全部印象。张云忠画井盖才两三个月，几乎上了天津所有的报纸和电视台，走红网络，又因此上了央视二套节目。媒体的报道很一致：“老张靓丽的井盖涂鸦改善了小区环境，愉悦了居民”。

　　但夏爽利还想挖到更多故事。“你说一个保洁员，整天累得要死要活，甭说有没有时间，哪来的心情画井盖呢？”

　　带着“天然喜感”的东北大叔，实在“没承想画个井盖也能出名”。那些媒体怎么写他的，他完全不知道，也看不见，都是业主拿手机念给他听。“说我上电视了，成名人儿啦”……还有业主跑去新闻下面留言说，“保洁限制了我们‘小区梵高’的想象力”。

　　有业主偶然跟夏爽利提起，老张刚来那会儿，家里没锅，大伙做菜时就直接给他端一盘。夏爽利看得出，好多业主很喜欢他。“他有他的人格魅力，所以一开始画井盖，就有人拍小视频发到网上，引来了媒体。”

　　“三顾茅庐”请出山，背朝大日头面朝井盖

　　东北男人高兴了好“喝两口”，喝高兴了好“哇哇说”。张云忠有次和同事下班小聚，喝高兴了，跟保安主管“哇哇”说起以前在厂里画黑板报的事儿。偏巧，物业经理正合计着给小区搞个创意井盖，一听保安主管说“老张有绘画基础”，立马拍板“画家老张”。

　　“一开始经理找我，我啥也没想就拒绝了。”他说，“平时干保洁就累得不行了，画井盖多费劲？关键我心里没底，怕砸手里。”经理挺执著，去他家说了三次，“三顾茅庐”让老张动了心，尽管“一分钱也不多给”，还是“硬头皮上了”。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真没少遭罪”。小区井盖锈迹斑斑，画之前，张云忠要把所有井盖清干净。最热的六七月，他顶着30℃以上的高温创作，因为“热天走道的人少，油漆还干得快”。

　　在井盖上作画和在纸上完全不同。井盖凹凸不平，圆的方的都有，张云忠没经验，画着画着就“跑出来了”。他想了个招儿：平时做卫生时，留下业主不要的纸盒，把卡通图案画到纸板上，剪下来当模具。模具图案里的胳膊、腿儿、脑袋都是分开的，放在井盖上根据大小重新构图，在边缘勾轮廓，涂色。这样，模具能反复利用，关键能提速，“以前一下午画三四个，现在一天十多个没问题”。

　　保洁并没有限制他的想象力。他第一个月就画了上百个，几乎没重样儿的。至于灵感，他告诉记者，看到有业主不要的塑料袋和包装盒上有可爱的图案，就用手机拍下来研究。一开始拿毛笔的手都哆嗦，结果后来如鱼得水，一路从井盖画到了墙面，从小动物画到了山水，大胆发挥。

　　每次一跪到井盖边，立刻有业主跑过来问他“您今天画嘛”。一传十、十传百，得知老张是在楼道保洁工作间隙义务为小区画井盖，业主们都很挺他。

　　夏爽利是土生土长的天津姑娘，老张颠覆了她对东北男人“豪爽、粗糙”的印象。“他心思细腻、单纯，面对困难总能先找个乐子。”

　　她知道老张吃了不少苦，“有人问他‘谁让你画的？你什么目的？’还骂他‘吃饱了撑的’……你知道这种话对义务做好事的人来说特别伤人，但他能把苦事儿笑着跟我说。”

　　曾以为有手艺吃穿不愁，出去才知“保住尊严太难”

　　对于“老乡”新晚报记者的约访，张云忠一度纠结：他当然想让老家这边知道他火了，但另一方面，“老家那边谁都不相信我现在干保洁呢。”

　　他曾是伊春当地一家大厂子里的高级电工，“后来厂子不行了”。他当时想着，只要有电工的手艺，到哪儿都有饭吃，结果在省内辗转几个地方，“当苦力都没人要”。当时正赶上儿子上大学，急需用钱，人到中年的张云忠心一横，决定和媳妇“出去闯闯”。他们先是在山东一家小厂打零工，后到天津投奔熟人。没承想那人遭人排挤，辞职了，他也跟着受到连累，再度失业。

　　拍摄过程里，夏爽利曾对一个细节印象极深：聊起那段困窘过往时，张云忠一直在搓手。那双手上沾满油漆。后来她才知道，老张这么拼命画井盖，哪怕是被人踢油桶，哪怕至今“材料钱都没人报销”，是因为他内心深处埋了一个梦。

　　“我爸是个木匠，我打小就看他在房顶门窗上画画，我爸一出门我就偷摸儿拿他的水彩画画。”他说那时候过年，父亲给村里人做家具，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叫儿子在家具上画画，“那时村里人都夸‘张木匠画画这个好哇’……”

　　为了生存，他丢掉了电工手艺，丢掉了乡愁。最终在异乡这样一个有些低微的职业中，找到了一丝尊严、一丝安慰，以及那个埋了几十年的小梦想。

　　夏爽利的父亲与张云忠同龄。在她四岁那年，父母先后下岗。父亲也曾是一名电工，为了养活家，再大的苦也肯吃。夏爽利觉得，自己比别人更理解张云忠。“他骨子里还是那种东北男人‘说干就干’的性子，那代人不都是这样吗？”

　　张云忠在接受老家新晚报记者采访时说：“好歹我把我孩子供出来了，孩子挺出息的……我知足了，靠双手赚钱，没偷没抢……”他至今不知道的是，夏爽利的视频在网上一出，全国网友们就“呼啦”一下子来留言，纷纷为这个朴实、乐观的黑龙江大叔点赞。他们还给老张“撑腰”：“别在乎别人说啥，生活不就是吃饱了撑的吗？给‘小区梵高’打call！”

　　短片结尾，夏爽利为老张写下一句话：“异乡益人，溢彩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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